这是个悲哀的年代,我不知道从前的人怎么生活,也不知道将来的人又有怎样的际遇,我只知道我生在了一个悲哀的年代。
我抬起头。
天上的雪仍在下,就像它从来不告诉人们它什么时候来一样,也不告诉人们它什么时候离开,这场大雪自从我有意识以来就一直覆盖着整个天地。
在离开城镇的荒野外,白雪皑皑,寂灭如死。
大雪带走了温暖,也带走了种子萌芽的希望,我生活的城镇萧条又寂寞——但也仍然留有人的温暖,“萧条”和“寂寞”,都是那个女性教给我的。
她说我来到这个镇子的时候,雪变少了,是个罕见的阳光透过重重阴云溶解积雪的日子,这是个好兆头。我不知道什么是好兆头,但我起码知道她的好,所有人都把我当做出逃的奴隶,只有她说人人生而平等。
别人都叫她莎夏,但是我不认识字,一直不知道她的名字怎么写。
我问她的时候,她说我得先把自己的名字学会。
我的名字叫斯内克。
风雪变得更大了,回去的路更加不好走了。背后的柴薪堆了不少积雪,变得更加沉了,地上的雪堆积得都快有膝盖这么高了,我差不多等于是一步一抬腿的走,但让我觉得难受的是冷得不断发抖的身体,衣服太过单薄了——只是,没什么可抱怨的,修道院里的孩子们有的连衣服都没得穿。
在路上磨蹭了比平常更长的时间,我终于回到了镇上,不过,说是镇上,其实修道院完全在镇子的外面。莎夏一遍遍唠叨的戒律我完全不明白,要节制,要勤俭,要清修,既然人有办法让自己活得更好,为什么要把富贵荣华放到一边去选择清贫的日子?但现实就是有这样的人,舍弃了更好的生活条件,远离所谓尘嚣。
于是修道院就孤零零的坐落在了遥遥镇外,远离人烟,但其实对我来说都没关系,有莎夏在就够了,她在哪我就去哪。
修道院的玻璃窗里透出微微的烛光,并不显得明亮,现在已经到了黄昏……或许吧,对我们来说真的有黄昏吗?起码我没见过,莎夏说那是太阳神将世界交还给月神的时刻创造的美景。
天色昏暗,修道院里却没有办法亮起那么多的蜡烛,大雪让旅行而来的商人越来越少,偶尔会听到莎夏跟另一位修女讨论粮食和生活用品的问题,语气担忧,我不在乎这些,她好看的眉梢就像冬风里罕见的嫩叶,却莫名其妙的让我感觉到丝丝哀愁。
在柴房卸下柴薪回到正门,我在推开门进去之前往自己的裤子上擦了擦手,手指冷得都快没有知觉了,能动,却没有感觉,右手的食指划伤了,血早已经不流,这个伤口兴许是捡柴的时候被什么东西划破的吧。
我推开了门。
修道院里,莎夏和另一位修女以及一群半大的孩子手牵着手在唱祈祷歌,我没有留意其他人,只看着莎夏,她的脸上尽是不安和悲悯,祈祷的圣歌拌和着哽咽的哭腔,我推门的声音吸引了她的注意力,她的眼泪却在看见我的瞬间夺眶而出。
“斯内克!”
莎夏松开了牵着的手,哭着跑了过来抱住我——预料之内的事情。我也轻轻搂着她的腰——虽然我想这么做,但是对莎夏来说,我太矮了,只能抱着她的臀围,另外,我很想告诉她,唱圣歌的时候突然跑出来会惹那个凶婆子老修女生气的,她现在就在后面盯着看。
“我喘不过气了,莎夏。”
“叫姐姐,起码要叫莎夏姐姐!”她蹲下身看着我轻轻抹掉眼泪,眼神却让我稍稍有些讨厌,这是她看向那些孩子时的眼神,慈爱又温柔,却不是我希望的那种眼神。
“你到底跑去哪里了?!一声不吭就跑到外面知不知道安娜阿姨多担心你!”我给她拂去眼泪,表情平静,她却欣慰的笑着。
你不懂,莎夏,你不懂。
“我去捡柴了。那个凶巴巴的老婆子会担心我?”我瞄了瞄后面那个脸皱巴巴的眼神凶狠的老女人,她的脸上只有阴郁的厌恶和不满,起码我是这么看来的。
“不许这样说话!平时教你的礼仪礼貌都去哪了?来,跟我过来给安娜阿姨道歉。”
莎夏牵起我的手,冰块一样的肌肤上传来她的温度,她的手比晚上盖的最好的被子都要柔软,手掌心和虎口处却长着一层茧子,这些都是她辛劳的印记,照顾这些孩子的劳苦痕迹,但是我却不觉得可惜,甚至感觉有些贪恋,这是她的,那也是她的,她的一切我都接受。
“安娜修女,非常抱歉,斯内克又给大家添麻烦了。”莎夏深深的低下头向安娜和孩子们道歉,孩子们都围了过来让她别再这样。
我站在旁边,却不动声色的把空间留给了那些孩子,漠然的盯着微笑着搂住他们的莎夏,回眸的时候,却发现那个老婆子一直盯着我看,原本就皱巴巴的脸上眉头紧锁,那些褶皱变得更加难看了。
“莎夏修女,我不想再跟你说废话。问题出在他身上,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。我还是那句话,这孩子迟早会给修道院带来麻烦,你不该留他的。”她的声音喑哑低沉,十足的老巫婆。
“我做不到,也不明白。孩子们都是一样的啊,为什么连您也要这样看待斯内克?他和我们身边的孩子们有什么不同?”莎夏摸了摸身边拽着她修女裙的孩子的头发,她还是那么的坚定自己的信念。
我看着安娜,她也看着我,我总感觉这个丑陋的老女人察觉到了什么,但我自认没有暴露些什么不该有的情绪,她却总是让莎夏把我赶走。
“他们不一样,莎夏,他们不一样的啊。”安娜转过身自言自语一般的说着话离开,听起来就像是老母亲说给固执女儿的无奈忠告。
莎夏仍然云里雾里的不明不白,但是身边的孩子牵着她的手要和她说话,不解的疑虑被眼前的纯洁笑容驱散了,她转过头也朝着我笑起来,我皮笑肉不笑的拉扯出一个微笑,在她看来却像是极大的进步,惊喜得她兴奋的睁大眼睛。
不过,我没办法留在这里了,那些围绕着她的孩子,于我而言是不得不避的阻碍,我讨厌他们,因为他们总是挤占莎夏的时间,压榨她的精力,但我也多少有些感谢他们,如果不是因为他们的存在,我没机会遇见莎夏。
无视了她意欲挽留的表情,我在她先开口说话之前就快步走出了修道院。
门外,风雪垫高了门前的十三级台阶,正前面的太阳神和月神的雕像挂满冰棱,飘零的雪花尽头是灰白色的苍穹,我来时也是这样的天空,但是却记不起了,记不起来之前的事情。
我听莎夏说,每个人都有父母,每个人都有亲人,没有人是孤独的。
但是为什么我觉得那么的孤单呢?莎夏,我和那些脑子没成长的小鬼当不了朋友,我讨厌他们,也不喜欢跟他们玩过家家的游戏,我想要的亲人只有你。
我只有你,你却不是只属于我。
“莎夏……”我把双手捂在自己的鼻子前,残存的体温和她的芬芳让我觉得精神恍惚。我想要你,你却只是把我当做你收养的孩子们的其中一个。
松开手,我看着自己的掌心,却突兀的发现自己手上的伤口已经不翼而飞,连痕迹都没有留下——又来了。我再怎么傻,也知道自己的这种奇怪体质不能被发现……
外面的寒冷在逐渐夺取我的体温,刚刚回到修道院的温暖又在消散了,我绕着回廊往宿舍走去,推开门,里面是八张上下床,我往最里面的那张走去,爬上上铺就躺了下来,床上只铺着一张单薄的被褥,被子也是薄薄的,宿舍里正中央有一个暖炉,但是现在只有我一个人,只是为了自己就烧暖炉的话会被莎夏骂的,现在也是非常时期,我不想给她增加麻烦。
床板睡起来虽然又冷又硬,但起码是在屋子里,风灌不进来,多少有些温暖,起码不似外面那样寒冷。最重要的是……
“莎夏。”
我抱着床头的那个小熊玩偶,蜷缩在单薄的被子里,心满意足的吻着它,仿佛亲吻的是思念着的那个人。这或许是我在这个冰天雪地一个人度过时最后的慰籍了。
我来到这里的第二年,也是个风雪交加的一天,我自己都忘记了是哪一天来到这里,莎夏却记住了,不仅记住了,还给我准备了礼物,她说我忘记了生日,那就把来到这里的那天当做生日吧,然后就送给了我这个幼稚得可以的小熊玩具。
这是她在这个穷困交加的时候能拿得出的最好的礼物了,那些陪着莎夏一起庆祝的孩子露出羡慕的目光的时候,我甚至还情不自禁的有些飘飘然,炫耀一般的傲气……仅仅是因为一个小熊玩偶。
我抱着怀里的小熊玩偶,回忆起那天她的笑容,仿佛奇迹一般的觉得身体变得暖和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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